梦鸾(九)(微,倾向) (2 / 4)
阮诗面朝着床帐的里侧,背对着她同床并枕的夫君,整整齐齐地穿着中衣,发髻半挽着,相较白日,也只拆开了一半。她知道夏初也没有睡,和她一样用沉默假装睡去,却睁着眼捱过漫漫长夜。
蜘蛛在黑夜里悄悄地织网。
夏初推开被衾,坐了起来,穿上鞋子,下了床,坐在了铜镜对面。夜色一团漆黑,侍奉的婢女点起灯烛,柔弱的萤火油然亮起,缓缓照出镜中人的轮廓。婢女依次奉上巾帕梳盆,细碎的脚步声不绝于耳。阮诗惘然地伸手到袖中,试图寻觅一场颠倒乱梦里残余的痕迹。可是红绫何等柔软,就算曾经在她的手腕上纠纠缠缠,留下过束缚的红痕,也早该从她的身体上消失得无影无踪。梦终究是梦,他们或许曾经走出了京城,漫游过长河内外,大江南北,可是并没有证人和证物,可以给他们的流亡作证。
已经不必再装睡了。她彻底清醒过来,目光落在镜子上,镜中人刚刚放下了梳子,将满头墨色的长发束起,压在沉重的冠冕中。他接过婢女双手捧来的朝服,对着铜镜,抬起桃花般的眼眸,抖开绛红色的罗衣,仔仔细细地穿在身上。朝服上流金的刺绣,如山上日出,云中行雁,映着他昳丽无比的容颜,日月光华,集于一身。阮诗怔怔地望着镜中光彩熠熠的倒影,油然而生的自惭形秽,几乎令她悲从中来。满打满算,她也只比他小两岁,入仕几乎同时,家世并不相差。可是到了今日,他一步一步从容自若地登上青天,跻身于满朝朱紫中做一个举足轻重的中流砥柱。她在众人的非议里熬了十几年,却不知何时,才能挣到一个上朝的资格。
自惭和悲恨,像无底深渊伸出的千丝万缕的蛛网,缠在她的身上,把她从残存的梦里完全拖了出来。
为了掩饰自己或许已经无法掩饰的失态,阮诗垂下眼睛,叹了一口气,苦笑着绕开触痛她的瓦砾:“……我想到这些天压了多少事情,就头疼的不得了。”
夏初没有回应她。他带着她走出京城,许诺她可以去天涯海角,却仍旧带她回来。他也会因此而怅然若失吗?阮诗已经对确认这件事而感到意兴阑珊了:“……我今晚多半要晚些回来——回来以后,我还是去别院里歇息,不打搅你……”
“好。”夏初说。
今夜之后,无法证实的梦,就从他们按部就班的生命中蒸发了。他们之中,只有夏初是确凿无疑地离开过京城的,有天下人作证。在千军万马的簇拥下,他佩上长剑走出京城,跨越迢递山川,来到北风猎猎的边关。在那片黄沙漫漫的遥远山原上,徘徊了三年之久。
直到她在京城张开明刀暗箭的天罗地网,等他回来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