梦鸾(九)(微,倾向) (3 / 4)
阮诗知道那个时候有不少人劝他逃跑,趁他身处偏远,不要遵照上谕回京城,而是向着相反的方向,跑出这个已经被蛛网结裹的国家,跑到异国他乡,跑到她的爪牙永远也不可能追到的地方,可以隐姓埋名,也可仍旧做人上人。如果那样,夏初就自由了,像蝴蝶永远飞出了爱恨纠缠的梦境。他可以在很远的地方,做一个潇洒的文人,提起笔随心所欲地写他的文章,尽情哀悼他的亲友,痛斥她的心狠手辣。不会有白刃悬在他的脖颈上,不会有人毁灭他的文字。有人会听到他说的话,而不会令他日复一日的诉说,终于也成为毫无意义的循环。
阮诗清楚这些劝说是真实发生过的,除了密探的报告之外,还有劝说者自己成功逃走的结局为证。可是夏初回来了,他分明已经离京城几千里远,却还是回来了,满面风尘,出现在巍巍的城门下。这一次,已经不再是他们似真非假的梦,而有着全京城人明明白白的证词。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,她森然端坐着,心中却生出一种暴怒的冲动,愤怒得想要立即用刀子割断他的喉咙——
她一直想要杀死他,一直到今天。
以己度人,她无法相信夏初没有类似的,杀死她的欲望。毕竟她的恨落在世人眼中,是不可理喻的欲加之罪。而夏初却有一万个理所当然憎恨她的理由,复仇也好,争权也罢,自保也好,哪怕只是求一个同归于尽的结局,都足以让他在长久的隐忍之后,举起刺杀的匕首。
夏初的手指,徘徊在她毫不设防,一握即碎的脖颈上。她屏着呼吸,在紧绷的战栗中手足冰冷。他是不是也在犹豫,在天赐良机送上门的时候,没有人能抗拒这种复仇的欲望。
不管他决定将终生姻缘作为良心上的赔偿,全数赔给她的时候,是怀抱着何等天真的愧疚和怜悯。今时今日,她都不再是一个被无辜牵累的受害者了。如果他用力扼住枕边人的喉咙,恐怕也用不着受任何不安与折磨。如果他在这张床上杀死了她,如果她像他理想的一样,在断气之前不向墙壁上掷出暗号。她死了,他仍然要满手血污地摘下墙上的长剑,想走出门去,就要拿着这柄剑杀尽门外一重重的死士。从这一夜开始,他必须开始杀人,包括那些和他有仇怨的人,她的家族血亲和同党,对他不满的,嫉恨的,决定站在他对立面的人,当然还会有与他素昧平生名姓模糊的许多人,有些无辜,有些并非无辜,但他绝不会有时间来得及分辨这一点。
到了那个时候,所有希望她死的人都会感到绝望。因为他们将明白,她永远不会死。如果连这具完美无缺的躯壳,也被鬼附在身上,替换了魂魄,那将会扭曲成一副怎样的面貌。
时间过得很慢很慢,慢得她不得不暗暗沿着新鲜的伤痕深深地咬下去,让下唇上重新添出一排渗血的齿印。就像交媾的时候,她不愿意发出声音,就只能咬破自己的嘴唇来忍耐。
然后,她听见夏初说:“你病了。”
她微微错愕,而后轻轻地冷笑一声。她隐藏得很好,没有人可以察觉她的病,毕竟连她自己,都只是刚刚听到了死亡在远处的潮声。但是阮诗想了一想,从始至终,关于她自己的事情,也并没有什么不为夏初所知。只是,今天的夏初,还会因为生与死而惊讶震动吗?她忍着头脑里的剧痛,淡淡地说:“医官说,我脑中气血积聚瘀阻,药石难愈,命不久长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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