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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叁】 (1 / 6)

        【叁】

        邱非做了一个梦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历来睡不踏实,便常做梦,以往多是噩梦,里头多半是看见山河破碎风飘絮,身世浮沉雨打萍。叫他夜半三更便能惊醒,出一身冷汗,带着满心惊悸。这一遭却不然,他自梦里苏醒时日头正好,穿戴朝服时思绪翻飞,破碎的记忆片段连带着朝会要交代的议题交次浮现,这位勤勉的帝王已记不清自己做的什么梦,却只记得那梦境中有着无限宁静,如同自浅湾中游弋,破碎的日光照出粼粼的水波,叫他沉湎其中,长夜安睡。

        然而这种安宁太过可贵,结局必然是被打碎。乔一帆今日没有迎来用膳的夫君,只迎来一位慌张的小厮,对方朝他俯身行礼,声音中仍有些惊慌的紧绷:“启禀娘娘!陛下今日...今日不来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这没什么,公公请起,”乔一帆随口问,“陛下今日是在寝宫用餐,还是设宴去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都未.....”那太监战战兢兢的,“陛下今日早会大怒,将...将朝冠都给掷到了阶上,据说那冠冕滚了三圈,砸折了户部侍郎的脚趾头。皇后娘娘...您也小心些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乔一帆心底不然,邱非心情不好,他自然更不能避退。不过对着宫人,他仍遣婢女送了几两清心的茶叶压压惊,而后便准备半晌,终于赶在太阳落山前来到了那处山腰——他后来打听过,才得知这处僻静的避暑小院竟是先帝提笔建造的,拨给当时正受宠的昭仪娘娘,也便是邱非的生母,也无怪那个黄昏里,独处的少年天子不经意便流露出比往常更显脆弱与真实的神色。

        户部所供账本分为两册,一册对着天下人,一册只有朋党之辈私底下知晓名目,连带天子都被蒙在鼓里。然而这两本账目间的差额这些年里愈发悬殊,耽误了金秋赈蝗灾的官粮,流民从三万里之外的偏远地域走到天下脚下击鼓鸣冤,期间又饿死害死大半,才将事情捅破天去。邱非朝会后不吃不喝,只将自己锁在御书房里,那被砸了脚的户部侍郎连带着六部官员在外头跪了一大片,全部滴水未沾。新帝发起怒来震动朝野,听说朱雀城门口那条官道上今日也门可罗雀,往常摆摊卖炊饼的店家路过都要绕道走。诸多朝臣无论内心如何,至少表面工夫还是要做,跪到后头也已经晕头转向,却见那紧闭的殿门倏然大开,天子自其中走出,长靴碾过台阶,避开了众人的衣衫与汗渍。天子垂眸在朝拜中顿了半晌,终于俯身将几位老臣扶起身来。更多的话却也没说,只是不冷不热地安抚几句,而后拂袖离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几位大臣追问,驻守御书房的掌事大监才慢悠悠地甩了拂尘:“皇后娘娘设宴,陛下要先赴宴去,诸位大人今晚劳苦,陛下遣人送了补品,如今约莫已到府门上,大人们请回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天气已有些秋日的迹象,太阳底下尚算和暖,跪一个午后多少要掉些汗,但拂袖进入后山便又显得清冷。邱非没有问乔一帆设宴何处,路过坤宁宫时只见寥寥几个宫女在洒扫台阶,宫门紧闭着,便愈发了然,径直往这处深林里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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